26/11/2025
「紀念天使」
第一次在急診見到你的時候，你九歲，但身形瘦小得像個五歲的小孩，讓人心疼。
因為先天的疾病，你的臉上掛著鼻胃管，營養吸收不易，讓你顯得比同齡孩子更加單薄。那天，你是因為跌倒骨折被送來的，看著X光片上斷裂的骨頭，再看看你纖細的手腳，身為醫師的我，眉頭不禁緊鎖，擔心這場意外對原本就虛弱的你來說，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但你卻給了我最大的驚喜。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你的堅強。在處理骨折、甚至手術的過程中，許多大人都未必能忍受的疼痛與恐懼，你竟然一聲都沒有哭。你小小的身體裡，似乎藏著一個巨大的靈魂，安靜而勇敢地對抗著身體的不適。
所幸，手術很成功。原本以為會在病房聽到哭鬧與畏懼，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你毫不怕生的招呼聲。你的個性是那樣活潑，每次回診，還沒進門就能感受到你的活力。即使掛著鼻胃管，石膏裹著下肢，你依舊可以笑咪咪的，跟我的一問一答，充滿了童趣與機智。每一次門診追蹤，看著你的骨頭一點一點長好，看著你拆掉石膏，開始練習走路，那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候。你恢復得很順利，我也以為，我們會這樣看著你慢慢長大，或許下次見面，你又長高了一些。
然而，命運卻在幾個月後，給了一個讓我措手不及的轉折。
那天，診間門開啟，走進來的卻只有你的媽媽。以前總是阿嬤帶著你來，這次換了媽媽，獨自一人來診。
「小朋友呢？恢復得還好嗎？」我如往常地順口問道，心裡還想著等等要誇獎你幾句，跟你媽媽說你有多勇敢堅強卻又可愛有趣。媽媽沈默了一下，輕聲說她是來開診斷書的。接著，當我知道原委的那一刻，診間裡的空氣彷彿瞬間凝結了。
震驚、錯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深沉的難過。那個在手術台上沒掉過一滴淚的孩子，那個笑著跟我揮手說再見的孩子，竟然就突然永遠離開了。
我看著媽媽離去的背影，心裡百感交集。身為骨科醫師，我們習慣了修復骨骼，習慣了看著病人站起來走出去，但面對生命的無常，我們依然是如此無力。親愛的小朋友，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謝謝你曾用你的笑容，照亮過我的診間。這篇文章，是為了紀念你。紀念你的勇敢，紀念你的堅強，也紀念你那雖然帶著鼻胃管、卻依然燦爛無比的笑容。
在那邊，跑步再也不會痛，也再也不用鼻胃管了，願你當個快樂的小天使。
#個資已去識別化
#醫路上一個遺憾的角落
#生命無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