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人生-王善豫 諮商心理師

筆下人生-王善豫 諮商心理師 訴心理諮商所 專任心理師

檢視生活經驗,才能梳理人生脈絡,
脈絡清楚了,你對自己的覺察也更深了。
(1)

不少人問過我,有沒有想要過小孩。大多時候我都認為沒有,畢竟自己的童年就是失歡的,我不太曉得怎麼跟小孩互動,覺得小孩很失控很可怕,有時下班回家,累得連打開PS5都不行,休假只想好好休息,很難想像在草皮上陪小孩野餐的爸媽,是如何辦到的,又或者天...
04/12/2025

不少人問過我,有沒有想要過小孩。

大多時候我都認為沒有,畢竟自己的童年就是失歡的,
我不太曉得怎麼跟小孩互動,覺得小孩很失控很可怕,
有時下班回家,累得連打開PS5都不行,
休假只想好好休息,
很難想像在草皮上陪小孩野餐的爸媽,是如何辦到的,
又或者天都還沒亮的清晨,已經有人開始扯你的頭髮,
甚至累了一天回到家,他站在你面前和說:「爸爸我想吐......」

兩三年前吧,上了一堂研習課,講師提到原生家庭和依附關係,
順帶一提問:「你們覺得,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爸爸媽媽呢?」

我回到家,好好想了一遍,
不想還好,一想,就突然覺得很悲傷,
而且這情緒持續了很久,久到我需要和自己的心理師討論,
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觸發了我?

用很口語的話來說,大概就是性別失落再引發的失落,
雖然現在很多人都不生小孩,但那是他們「選擇」不生,
於我來講,是沒有選擇的,儘管也有人說領養很好,
但我清楚自己的限制,我認同了小時候接收到的價值觀:
「要真有孩子,我希望他和我有相同的血緣。」

我曾經花了一整天去思考,
到底孩子是什麼東西?對我的人生會有什麼意義?
就那麼一天,我全都想透了,連名字都起好了。

在這艱難的大環境,如果可以,有一個女兒就好了,
那時正好在看如懿傳,特別中意一個格格的名字。

兒子不會臭,不會髒,但女兒是香的,是甜的,至少我的女兒一定是。

我想她有白皙的皮膚,會說話的大眼,笑起來的聲音像風鈴,
跟我一樣是左撇子,喜歡看繪本,對生活與自然充滿好奇,
希望她長得像她媽媽,個性與長相都是,那是世上最好看的輪廓。

對女兒有什麼期待呢?
好像也沒有,只要她平安開心長大就好了,
數學不會沒關係,但要看得懂虛情假意的情書,
不愛讀書也無所謂,可是要學習理解他人與自我保護,
她能愛上任何人,前提是品德要端正,也要記得,最愛她的人還是爸爸和媽媽。

在我的觀點裡,媽媽為一個孩子付出的,
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比爸爸要多出太多太多,
所以,她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後,第二個要學的就是媽媽的名字,
媽媽是她生命的起源,媽媽是愛她的人,媽媽是一個家的核心,
所以她一定要先看見媽媽,再看見爸爸,這也是爸爸對媽媽的尊重。

稀珍如玉,明亮如光,
溫柔如水,靈動如淨。

就是璟沅二字,
璟的玉字邊象徵著王姓血脈的生長,
沅的水字邊延續著媽媽的柔和與乾淨。

我又會是什麼樣的爸爸?
自己看不清,只知道我會非常愛她和她的媽媽。

我的女兒會愛我嗎?會黏著我嗎?還是我離不開她比較多呢?

那天想了一遍後,就哭了。

哭完後心裡空下一個位置-
留給這個永遠都不會出現的小孩,小小璟沅。

沒關係,我就當命運給了我一些體貼,
我擔心女兒上國中,因為交男朋友跟我翻臉,
我也怕極了給予太多保護,讓她成了溫室裡的花朵,
放手鼓勵她去追求碰撞,自己又在躲在後面心碎的要死。

如何成為好的父親,這課題也許就留到來世吧,
畢竟這一生要學習的功課已經夠多,我不想成為不負責任的人。

但願緣分能持續醞釀,也或許在某個平行時空,
我正握著璟沅的手,慢慢描寫著她媽媽的名字。

每個人心中都有最想念的人吧。在遇到困難,感到脆弱與無助,彷彿被世界拋棄的夜晚,輕輕關起房門,將記憶裡的照片輕輕擦拭,就可以點亮帶有微笑的臉孔,照亮整個心扉。不少案主在提及童年時,都會談到自己的祖父母,那種別於父母的照顧與疼愛,享有無限的特權...
25/11/2025

每個人心中都有最想念的人吧。

在遇到困難,感到脆弱與無助,彷彿被世界拋棄的夜晚,
輕輕關起房門,將記憶裡的照片輕輕擦拭,
就可以點亮帶有微笑的臉孔,照亮整個心扉。

不少案主在提及童年時,都會談到自己的祖父母,
那種別於父母的照顧與疼愛,享有無限的特權和便利,
絕對是長大成人後,生命裡永不可抹去的一段溫暖。

我的奶奶和其他人的祖母沒什麼區別,別人會的,她也會,
好比一道外頭餐廳都無法超越的拿手菜啦,去市場比價的能力啦,
挑選蔬菜和水果的獨到見解啦,面對一大家子如何拿捏和管理啦,
她特別留給你的心意與呵護啦,反正,都和大家差不多,就那樣。

奶奶出生於日治時期,前幾年聽姨媽說,曾經回故鄉調戶籍,
找到一張泛黃的舊紙,上頭有奶奶剛出世的日本名字:姬子。

姬,在日本文化裡,指的是貴族,公主,也有這麼一點君皇的味道,
聽說幼時的奶奶很得人疼,小小年紀就非常會說話,
常奔跑在市場的攤位間,大人們總覺得她可愛,給了她不少零嘴甜頭。

在那個十多歲就得考慮終身大事的年代,市區一位開相館的年輕人,
託母親到奶奶家說親,一直表示他非常喜歡奶奶,希望奶奶嫁給他,
奶奶年紀小,但腦袋轉得奇快,她請曾祖母代為拒絕,理由是:

「他是長子,嫁過去就得伺候一大家子,公婆和一堆小叔小姑,不要!」

儘管對方再三保證,婚後一定搬家,絕不與父母同住,
但終究是沒能打動奶奶的心,
奶奶後來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爺爺,確實孑然一身,
遠從中國搭船到台灣,沒爹沒娘,完完全全省去了婆媳的麻煩。

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被她帶在身邊。

炎熱的夏天,我穿上乾淨的衣服,拿著不求人,在地上翻滾,撓背,
奶奶則會把音響打開,放進CD唱片,戴上老花眼鏡,拿起歌詞本,
回到了屬於她自己的世界,裡面有她的青春,也有她的奉獻。

據爸爸說,他曾拿著一卷底片到大廟後的一間相館沖洗照片,
老闆年紀與奶奶相差不遠,和爸爸聊著聊著,
就說起了自己的老家,本在是台灣宜蘭,後來才到北部發展,
爸爸一聽,這不和奶奶同鄉嗎?回過頭就把這事情告訴了奶奶。

原本只是兒子拿底片去沖洗的小事,奶奶心裡總覺得怪,
這老闆就專門洗照片跟拍照?還這麼剛好也宜蘭來的?
奶奶揣著一顆好奇又有些不安的心,騎著摩托車到大廟後,
停好了車,偷偷走近相館,伸長脖子往裡頭瞄了一眼,
就這麼剛好,老闆正在櫃檯,也抬起頭和奶奶望了個正著。

奶奶的心,一定是立刻回到了十幾歲的少女形狀,
她嚇得拔腿就跑,鑰匙轉進摩托車,一溜兒煙就不見蹤影。

「啊?所以真的是以前說要娶妳的那個人喔?」
「對啊,奶奶都要被嚇死了。」
「那妳幹嘛不過去跟他相認啊?」
「才不要,奶奶老了,胖了,皺紋變多了,跟年輕不一樣了,他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就好啦!」
「奶奶他是不是知道你嫁到這裡,所以也追你到了這裡?」
「真的是說不定唷!」一旁的嬸嬸笑著回應!
「唉唷不可能啦!他這個年紀也一定早就結婚,也有孫子了啦!」

我們幾個孫子七嘴八舌,奶奶看著我們微笑,這種感覺很美好,
那個笑,像是在讓我知道,人的際遇是很奇妙的,
緣分的有無,往往被決定在一念之間,
許多往事在被歲月洗禮過後,全都變成了故事,
是可以被拿出來分享與討論,不需尷尬和神秘。

「天天天藍,教我不想他,也難.......」
奶奶拿著歌詞本的手,也似乎有點發抖。

「不知情的孩子,他還要問,你的眼睛,為什麼出汗......」
「情是深,意是濃,離是苦,想是空~~~~」

我坐了起來,不曉得此刻奶奶的腦袋裡在想什麼?
她有沒有後悔過人生的選擇?
這麼長的一生中,是不是也有遺憾的愛戀?
除了爺爺,她也曾有別的道路,
如果當初轉了個彎,風景必定截然不同,只是,裡頭可能就沒了我。

二十歲那年,我們幾個都在讀大學的孫子,陪奶奶去拜拜,
那天太陽很大,奶奶坐在廟的門口,迎著光亮。

「奶奶和你說......」
「嗯?」
我回過頭,走到奶奶身旁,蹲了下來。
「現在這個社會跟以前不同了,不用什麼都要跟大家一樣。」

我站了起來,和奶奶一起面向太陽。

在我成長過程中,奶奶是唯一把我視為「正常」的那個人。

什麼我覺得自己是男生,要剪短髮,要穿西裝,
喜歡藍色,要堂弟喊我哥哥,在她眼中好像一點都不奇怪。

只是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與奶奶一同出遊拜拜,
可能是人生的最後一次,三年後的冬夜,她就急匆匆地去找爺爺了。

在她死後的這十五年裡,直到今日,
仍時常夢見自己回到兒時和她一同生活的眷村,
夜晚夜鷺鳴啼的聲音,早上麻雀啾啾的叫,
我總覺得奶奶的離去,把完整的我切割一同帶走了,
缺失的部分不會再長回來,一部分擁有愛的我,也死了。

曾在某個夢境中的場景,我站在喧嘩熱鬧的夜市裡,
路面很寬,很乾淨,攤位間不緊緊相鄰,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客氣,很平靜,
就是在做一場純粹讓自己開心的生意。

我看見了我的奶奶,就在前面的攤位,
她非常年輕,約莫四十歲,
臉頰紅潤,體態豐腴,穿著一件紅色的上衣,
手腳俐落,瞻前顧後,我走到她的面前,她抬頭看了看我,
問:「你要吃什麼啊?」

「我是你的孫子。」
我回。
「是嗎?不過我還沒有孫子。」
奶奶笑了,她說她沒有,但她卻停下動作,一直對我笑著。

醒來後,我總覺得似乎看過這身裝扮的奶奶,
一直問爸爸,奶奶有沒有紅色的衣服?薄薄的,方便的!
他被我煩得有點到頂:「我不知道啦!你奶奶衣服這麼多,紅色薄薄的我怎麼會曉得啦!」

也是,奶奶是個喜歡漂亮的人,衣服不少,款式也不少,
但不對,我就是看過,確實我不曾見奶奶穿過那件紅色的衣服,
可是那顏色既不是亮紅也不是暗紅,我有印象,真的有印象。

我打開手機相簿,在與奶奶的張張合影中,尋找烙印的痕跡。

終於,我看見了,
現實中她是真的穿過,只是當時的我,還不記得罷了。

你為什麼能這麼肯定呢?
沒有為什麼,因為奶奶的模樣和衣服的顏色,與在夢中完全一樣。

18/11/2025

「如果能接住對方的情緒,有時可以避免很多爭執與誤解,不只是在諮商,連生活也是。」

前天下班,走到停車格準備騎車,
因為下午停車時,停車格只剩半格多一些,
所以,
雖然我的摩托車在格子內,但與旁邊的汽車格裡的汽車非常靠近。

一到摩托車旁,就看見一個年輕男子蹲在汽車前端,
不停用手摸著車燈底下的板金,見我要牽車,
立刻站起來對我說:「這個刮痕是你用的嗎!」
他口氣不好,臉色很難看,呼吸有點急促。

「怎麼了嗎?」
「我車子前面被刮了!旁邊就是你的車。」
「我知道,我下午來的時候,你就停在這裡了,不過我沒刮到跟碰到你的車。」
「你要怎麼證明不是你?」

我轉轉頭,指了指社區大樓的門口。
「那裡有監視器,剛好就對著我們,也許你可以看一下。」

他還是很不開心,覺得我可能騙他,現在就是想趕快離開而已。

我撇過頭看了看他的車子。
嗯,是一台白色乾淨的Lexus休旅車,車牌是B開頭,一看就是新車。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車子狀況嗎?」
表情依舊不好看,但他點了點頭。

我向前走了兩步蹲了下來。
「你這台車是新買的吧?」
「嗯......上個月才牽的。」
「那真的很新,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很心痛。」

這個男生,穿著黑色T恤,圓圓的下巴有些鬍渣,
黑色大粗框眼鏡與黑色鴨舌帽正好搭配他的穿搭,
他很有型,很年輕,頂多二十出頭歲。

「我有保險,你能調一下監視器,如果確實是我停車不小心弄到的,你能跟我聯繫。」
我拿出手機,準備和他互留號碼。

「那個......其實我也有全險,修理會有理賠。我會再查一下,真的不是你,我也不會硬要凹你。」

他從原本有點兇狠和防衛的態度,變得比較和善與從容。

「好,你這是新車,是老婆啊!如果是我,也沒辦法接受才一結婚,老婆就受傷。」

他笑了,我也笑了。
果真,車子是男孩與男人們的軟肋。

「謝謝,那我再查查,我把車子稍微往後移一點,你也比較好出來。」

之後,我沒有接到任何電話,某天停車時,又看見那台Lexus休旅車,
停在一樣的格子裡,我走上前去看了看,喔,刮痕已經修復,
整台車閃著亮亮的白光,車窗乾淨的一點指紋都沒有。

想起那晚他的憤怒跟焦慮,背後大概都是傷心與著急,
說不定是他爸爸送他的?也可能是自己存了好久的錢買的,
不論是什麼都很珍貴,哪怕就是一小個黑點,就足以讓他在意好久。

「如果能接住對方的情緒,有時可以避免很多爭執與誤解,不只是在諮商,連生活也是。」

想起我的督導總會對我們再三提醒,
理論不要只用在工作,要落實在生命。

我背著包包,立起中柱。
唉,真好,有車,還是Lexus,
我還是乖乖賺錢吧,真想買車,
隔壁新光三越的六樓就有很多,去哪裡買個幾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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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並不是一開始就獲得家人支持的。很多人會說:「你很幸運,家庭肯接納。」「父母願意讓你做自己。」「我啟蒙得很早。」每次去演講分享生命歷程時,這通常是我的第一句話。從有記憶以來,就認為自己是個男生,沒人教我這麼說,沒人刻意灌輸,感覺就像人生...
13/11/2025

其實我並不是一開始就獲得家人支持的。

很多人會說:
「你很幸運,家庭肯接納。」
「父母願意讓你做自己。」

「我啟蒙得很早。」
每次去演講分享生命歷程時,這通常是我的第一句話。

從有記憶以來,就認為自己是個男生,
沒人教我這麼說,沒人刻意灌輸,
感覺就像人生來受到地心引力影響,不會懸浮在半空,
那麼自然,那麼本能,那麼不需要多加思考。

這個記憶,從還沒上幼稚園就開始了。
這個記憶,是我對自己的第一個認識。
這個記憶,乘載了父母無數的焦慮和憤怒。
這個記憶,也開啟了我成長過程數不清的創傷與夢魘。

在當時多元性別觀念尚未普及的社會,
我大概是異類中的異類:
生理性別是女性,像男生也就算了,還吵著要剪短髮,穿男裝,
要求堂弟喊我哥哥,行為舉止調皮,性別氣質完全無法被調整。

會說完全,是因為我知道,
父母已用盡了他們畢生的恐嚇、指責與管教,一切皆徒勞無功。

他們太害怕自己的孩子不符合社會規範,有損道德底線,
這會使他們感到顏面盡失,或是,質疑他們的教育方式。

我妹則和我截然不同,
白皙的皮膚,水靈的大眼,柔弱愛撒嬌,夾著蝴蝶髮夾,
喜歡粉紅色,喜歡迪士尼公主,喜歡穿洋裝,喜歡每個小女孩都喜歡的東西。

她從小就看著我與父母吵架,抗爭捍衛自己的認同,
國中時,我喜歡補習班的一個女生,不知怎麼表達情感,
只得用班上男同學的名字,假裝是他愛上她,
每天和她分享男同學高低起落的心情,患得患失的小情小愛。

直到有天,我發現補習班的女生交了男朋友,
雖然十六歲不到,卻也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
我感覺心裂了一條縫,自己墜入了這條縫的無盡深淵。

「問你喔,你就是那個###吧?」
我妹的書桌和我是面對面,她不看我,用著「晚上要不要吃雞排」的語氣問。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再拿###當擋箭牌了啦!」

那時候她小學三年級,正在畫畫,
天曉得她是怎麼理解?又是怎麼準備好與我核對的?

更大一點後,我與父母的衝突成直線上升,
在一個冬天的夜晚,家裡正要吃火鍋,
父親的「易怒症」突然發作,直接遷怒到我身上,
我們彼此大吼了幾句,他叫我滾開,我也直接上樓把自己關進房間,
冷得要命,餓得慘兮兮,氣得拿起MP3戴上耳機,
把周杰倫的我的地盤聽了又聽,再把參考書扔在地上,
沒多久,房門被打開,我妹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湯上來,
裡面有滿滿的菜肉與火鍋料,她一句話都沒說,遞上筷子,然後門又被迅速關了起來。

她在國中時,曾有別班的男生喜歡她,
可是沒多久,就傳出我妹有校外男朋友的八卦,
聽說那個男生很傷心跟朋友說,
每次我妹下課的時候,都會有一個男生騎摩托車來載她,
我妹都會笑得很高興,也曾在市區看過她跟那個男生逛街,
比起只能騎腳踏車的國中生,有摩托車的男生實在贏他太多了!

我妹知道後笑了笑,回家告訴我,
你大學放假久久回來,去學校接我就被誤解了!
蛤?那親手斬了自己妹妹的桃花,該怎麼辦呢?
「沒差啦,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我妹悠悠背著書包上樓去了。

等到我真正完成平胸手術,在家休養,
常常要她下班後去藥局幫我買紗布、食鹽水,
或是請她跑去寶雅,買蠟筆小新的四角褲,
她會提著這些東西回來,手上偶爾還有飲料,全部一併交給我。
「欸,這樣我要給妳多少錢啊?」
「不用啦,我沒有很在意。」
跟國中一樣,我妹揹著包包緩緩上樓去了。

小時候跟妹妹吵架,我爸媽會說:
「以後等我們都死掉,世界上就只剩下你們了,你們就是最親的人了。」
當時不以為意,現在感觸倒是有點深。

我曾聽過很多人分享自己的經驗,
雖生在同一家庭,但形同陌生人,也有人反目成仇,勢不兩立,
不過其實也有,一起走過苦難與困境的手足,
或是在你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及時伸出雙手拉了一把。

「我一直以為我哥把我當隱形人,沒想到在大學畢業,送了我一雙新鞋,說恭喜畢業,鞋子是禮物。」
「我弟會從高雄開車北上載我回家,我就請他喝星巴克作為回禮。」
「我姐以前常常會打我,可是她結婚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好捨不得!」

有時在我感覺到幸福的片刻,我也希望我妹是如此,
有時在我感到痛苦或低落時,我更希望我妹不要遭遇。

十年前,我去澳洲打工度假,我妹也當交換學生到捷克,
我比她早出發一個月,當她告訴我落地到目的地時,
我剛好下班開車返回share house,
想到她要一個人在異鄉,我在車上哭了快一個小時。

「我給哪個男生載你都不會放心,你覺得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在嚴君玲撰寫的落葉歸根裡,最後結局讓我感到心酸,
她的兄弟在父母都離世後對她說:
「妳一直希望我們兄弟姐妹在一起,也一直覺得我們要相愛,但這是妳自己想的,真的,我們沒有一個人想。」

在三毛作品裡的我的寶貝,也提到了她的弟弟,
涼鞋是很舒適的穿著,而弟弟卻一臉不願,覺得一個大男人把腳趾露出來像什麼樣?

我妹為了給予我尊重和舒適,她不會再有哥哥姊姊的稱呼,
而是直接喊我的名字,這很好,能立刻知道她在叫我,也不彆扭。

我很喜歡現在的一個新詞:血脈壓制。

大多指姊姊對弟弟的強勢,再皮的弟弟看到姊姊也要畏懼三分,
但在我的解讀裡,比較是血脈連結中的相互平衡、照顧和體恤,
只有手足是和你在同一個家庭裡長大,
他與你一樣清楚家中的關係動力,或是不可為外人知的秘密。

「我記得平胸完,護理師給我看割下來的胸部,好像嘔吐物。」
「唉唷我也記得,我真的永遠也忘不了!」
「咦?妳有看到?」
「我就在恢復室陪你怎麼會沒看到啦!」

人生有很多難得的關係,也有很多不能割捨的人,
我想對我來說,能有今日坦然的心,
好好接受自己,好好完成手術,我妹的存在賦予了很多力量和意義。

所以我也準備好,左輪手槍已上膛
過年哪個親戚又要問她什麼時候結婚,為什麼不結婚,一直煩她,
抱歉了,我要直接扣下板機了🤣🤣🤣

最近在滑IG時,偶然看到一個跨性別男性的短片。他在敘說生理性別是女性帶給他的困擾,以至於到長大很難認同自己,決定在三十出頭歲完成變性手術。他提到:「做平胸手術時,只有姊姊陪我去。」我和他不同,我對自己的性別認同雖然也是男性,但沒有打算要性別...
10/11/2025

最近在滑IG時,偶然看到一個跨性別男性的短片。

他在敘說生理性別是女性帶給他的困擾,以至於到長大很難認同自己,
決定在三十出頭歲完成變性手術。

他提到:「做平胸手術時,只有姊姊陪我去。」

我和他不同,我對自己的性別認同雖然也是男性,但沒有打算要性別重置。

不過平胸手術這個經驗,共鳴感很深,
那不單只是一筆數目的開銷,還包括術中可能風險與恢復不可控性,
可是對我來說,最大的目的除了改變身體意象,還能增加自我接納的程度。

開刀當天,也是只有我妹跟我去,
她和她一位很要好的朋友,開車和我一起到診所,
從動刀前,她就三不五時跑來跟我說:
「怎麼辦?我好怕你開完刀看到你的時候,我會哭。」

哭什麼呢?
我是不太明白,終於能把不屬於我的器官切除,
喜悅就佔據了大部分的情緒,我沒特別把她的話放心上。

平胸手術有分不同的切除方式,我做的是一字型,
也就是整片切除,只要是跟胸有關的脂肪和腺體,
醫生都會把它全部取出,再把皮縫合,
手術時間比較長,我在早上十點多悠悠哉哉爬上手術台,
麻醉師就在我的腳背注入麻醉劑。

他說:「我們不要一次玩那麼大,先從腳開始,你會慢慢覺得有點睏。」
然後,我就感覺自己思考變得很慢,類似喝很多酒,遲鈍,
護理師走到我旁邊低下頭,笑了:「你好快就進入狀況了耶!」
我可能也有禮貌性的回覆微笑吧,可能,可能吧。

等我有意識,先聽到的還是那位護理師的聲音:
「善豫,起來囉!手術好了喔!起來了~」

恢復室已經把空調調到最高,外加一台暖氣,但我依然冷得拼命發抖。

平胸手術盡量在冬天完成,避免夏天高溫流汗,傷口發炎的可能,
真的很冷,可是全身都不能動,
我猜我遠遠看可能像觸電的人,平躺,然後四肢抖個不停。

「你妹妹來囉!」

我妹一進來,就真的哽咽了,她啦。
「你還好嗎......剛剛他們有打給我,說手術很成功......」
現在幾點?
「快七點了,他們說你五點多出來的。」
開這麼久喔?
「嗯嗯,所以我們就去吃了小S很推薦的M ONE,真的很好吃......」

好喔。

才正要慢慢回神,護理師就把床立起來。
「善豫,手術完成了,來,讓你看一下你的胸部。」

只見護理師提了兩個水桶到我眼前,真的是水桶,小水桶。

我努力瞪大眼,喔,原來脂肪真的是黃澄澄一片,
破碎的皮膚在裡面浮沉浮載,乳腺有點類似水母,
其餘再伴隨一些血絲、血塊和不知名的物體。

平胸手術不需要住院,當天就可以回家,
接下來一週要很小心,因為醫生在腋下各開了一個小孔,
塞進引流管,像平面螺旋在你的胸部,把多餘的組織液排出,
一端既然在胸裡,外邊就是類似滴管頭部的容器,手榴彈大小,
可以直接放在口袋裡,每天要紀錄排出的液體是多少,
照理來說,時間越久,液體跟血液就會越來越少。

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醫生從我腋下把引流管抽出的感覺,
還有,我左邊的奶頭神經恢復失敗,直接被醫生用剪刀剪下。

「奶頭可以再做,從你的股溝或是鼠蹊處的肉,顏色比較深,當然,你也可以不做,那奶頭位置就是一個疤痕。」

在恢復期間,胸口就是痛,不是傷口,是胸口,
每天每天的痛,但不能揉,又會癢,上頭有紗布,
如果用手去碰觸,幾乎沒有感覺,整片是麻的,神經還沒長好,
這種又痛又癢又麻的日子,持續了至少兩個月。

記得恢復到八成時,已接近夏天,
我終於不用再穿束胸,穿上吊嘎就騎車,
這是至少睽違了二十年的快樂,
我感覺騎車在馬路上,都好像要起飛,
人生被翻過一個篇章,新的序幕即將啟航。

作為心理師,我聽過許多留在心裡的苦,看過劃在心上的傷,
傷口需要被修復,需要被治療,他才能結痂,成為生命的印記。

我想生理上也是,人生有好多不能選擇的事,
但我在這樣的限制底下,做了最靠理想自己的決定。

少一邊奶頭沒關係,這不影響我跟其他人互動,
我跟其他的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在差異中取得平衡,又在共同裡凸顯自我,
一直都是我必須得做的事。

上週重新拍形象照,我特別請攝影師替我拍了這張照片。

「啊善豫,那個照片要幫你修瘦一點嗎?」

不用吧,如實呈現挺好的,胖一些後,我體力好像也有提升,
這是遲來的自然體態嗎?我想也許是吧,在更靠近自己以後,
憂鬱、焦慮、不安和羞愧,似乎都有稍微降低了一點。

今天請所長選形象照的時候,順便傳了這張給她。

「所長,官網可以放這張嗎?」

她問我,這你嗎?這手術很痛吧?

我回:是的,這是我,不會痛,很開心。

成為自己的道路上,辛苦和疼痛都是必經的,
直到手術已經過去三年,我仍在享受靠近自己的快樂中。

喔對,我妹在這當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她是照顧者也是支持者,是陪伴者也是同理者。

對她來說到底是有哥哥還是姊姊?

「啊?還要分好麻煩喔,不就是家人嗎?」

這回答很好,我妹從來沒有把我歸類,
不論是性別、角色還是年紀,這就是她給我愛的方式。

「沒想到之前說過的話,你都還記得。」許多案主在談到生活重大事件時,我會試圖從他的童年找尋類似經驗,其實聽的故事越多,越覺得年齡只是數字,稚嫩的臉龐底下,藏匿著許多不可言述的哀傷,以前在學校工作時,常有:你才幾歲啊?你怎麼走到今天的感慨。他們...
05/11/2025

「沒想到之前說過的話,你都還記得。」

許多案主在談到生活重大事件時,我會試圖從他的童年找尋類似經驗,
其實聽的故事越多,越覺得年齡只是數字,
稚嫩的臉龐底下,藏匿著許多不可言述的哀傷,
以前在學校工作時,常有:你才幾歲啊?你怎麼走到今天的感慨。

他們談著早期的重要他人或主要照顧者,
又或是想起可怕和失落的事件,
一邊回憶,一邊整理,一邊探索,一邊核對,
一邊停留,一邊逃避,一邊沉澱,一邊釐清。

這八個歷程,有時會在一次諮商中全部出現,
案主會給我們好多訊息,好多細節,好多他認為有意義的東西。

但大多數的人,他們都沒有被好好正視過,
存在被忽視,感受被遺忘,情緒被拒絕,
久了以後,大概就也內化了環境的回應,
可能是:我不重要,講了也不會有用,不會有人在意。

「你覺得來這裡諮商,對你有幫助嗎?」
「有。」
「有幫助的部分是什麼呢?」
「就是我覺得,第一次有人好好聽我說話,而且還被記得。」

不曉得是不是文化關係,長子和長女很常被犧牲,
幼年時很少被父母關心,幾乎是被要求一起扛起責任,一起照顧別人,
如果主觀上覺得重要的事情被遺忘,情緒往往也就被限制,無法表達。

所以,感知到被記得,被留意,會意識到自己存在的痕跡,
能讓人將焦點擺在自己身上,開始留意情緒的流動與位置。

「沒想到之前說過的話,你都還記得。」
「我還記得,讓你有什麼樣的感覺嗎?」
「我覺得終於有人把我當一回事,終於有人覺得我重要。」

是的,作為你的心理師,我覺得你的每句話都值得被聽見,
他不再只是像一陣風那樣,吹過就消失不見,就消聲匿跡,
當一個人真正被記得和被聽見,他才能相信自己有價值。

「上次你跟我說,你會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對我來說很重要。」「嗯?」「因為在我的家庭,如果被關心,通常代表後面有代價要付出。」大概有很多人,在童年時期遇到別人對你好,往往是帶有條件的。這些別人也不是真的別人,大部分都是家人、長輩或老師,他們...
26/10/2025

「上次你跟我說,你會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對我來說很重要。」
「嗯?」
「因為在我的家庭,如果被關心,通常代表後面有代價要付出。」

大概有很多人,在童年時期遇到別人對你好,往往是帶有條件的。

這些別人也不是真的別人,大部分都是家人、長輩或老師,
他們可能正在面臨生活的困境,或是在自己的狀態裡走不出,
呈現一種脆弱、疲憊和犧牲的模樣,希望獲得關注與照顧,
通常孩子是第一個被期待的對象,
因為小孩愛父母,遠遠超過愛自己。

「唉,為了你,再辛苦我也願意。」
「你這種成績,要我怎麼面對其他親戚?」
「我這麼做哪裡錯了?為了你好我還錯了?」
「你知道我是為了你們,才不跟爸爸/媽媽離婚的嗎?」

很多擅於照顧他人的照顧者,從小就被這樣養著,
他們被要求體貼,善解人意,體察他人辛勞,不敢把焦點擺在自己身上。

又或者,有的人一旦發現他人釋出善意,就立刻連結到壓力,
認為自己是麻煩,讓別人操心煩惱了,更難好好專注在感受上。

「心理師,你說你可以照顧好自己,我心裡少了好多負擔。」

好辛苦吧,一直都被要求付出,
而即使被關心了,也意味著馬上要給予回報。

但明明無條件的愛和關心,最應該發生在家庭裡。

很遺憾我們都是在這樣的環境底下長大,
然後以為不配合,就是令人失望的加害人。

在諮商的狀態裡,心理師把自己照顧好,
是讓諮商有效益的基本要素,
如果讓案主擔心,沒有覺察停下來討論澄清,
甚至不小心要案主來滿足自己,諮商就變成案主的生活常態,
他來了,但又繼續害怕與付出了。

「怎麼辦,我的助人精神跑出來了!好想說點什麼!」
「先把感覺帶回自己身上,卸下工作角色,此刻你不用照顧我。」

總是會有助人者和助人者對話的時候,
如果不能專心當個案,也是值得探索的議題。

可以好好收下別人的關心,不用感到壓迫,
就算非常在意別人的狀態,也不必得回應,
這才是健康與自在的相處。

「上次你跟我說,你會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感受到你的關心,但真的不用害怕。

「我如果需要休息,覺得不舒服或不對勁,一定會讓你知道。」

他點點頭。

這是諮商中很重要的回應:你不需要猜測,不需要把焦點擺在我身上。

我有覺察的能力,能隨時檢視自己,
在諮商室裡,你只要專注在個人的感受和狀態,就是一種自我照顧,也是來諮商最有意義的事情了。

「福子,我是絕對不會再跟你玩,絕不會再理你了!」她衝進屋內,用力把門關上,碰好大一聲,福子本緊跟在後,但遠不及她的腳步,就只差這麼一點,門板就要撞在鼻子上。「怎麼啦?氣呼呼的,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她也不回答,直接回到自己房裡,又一次將門闔...
19/10/2025

「福子,我是絕對不會再跟你玩,絕不會再理你了!」

她衝進屋內,用力把門關上,碰好大一聲,
福子本緊跟在後,但遠不及她的腳步,
就只差這麼一點,門板就要撞在鼻子上。

「怎麼啦?氣呼呼的,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也不回答,直接回到自己房裡,又一次將門闔實。

福子站在屋外,不安拉著衣角,站也站不好,扭來扭去,
好端端的就愛鬧事,好日子不過非要講些讓人生厭的話,
一日是一日,一刻是一刻,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偏偏他就是靜不了,就是只顧自己,就是聽不進勸。

這下好了,是真的惹禍了。

福子悄悄溜到後院,對著窗子輕輕說:
「對不起......不生氣好嗎?我......」話還沒說完,窗戶就又直接被拉上。
他只好灰溜溜走回門前,盯著地面,懊惱無比。

「我就說別讓她跟福子玩在一起,福子生性莽撞,腦子不大清醒,老講些有的沒的,耳根子怎麼清凈!」
「都只是不到十歲的孩子而已,也別太苛責了......。」
「反正以後你多管管,我可不允許我的女兒受傷!」

這些話,外頭的福子聽得一清二楚,他撓撓後腦,
臉頰紅紅熱熱,有點侷促,有點害怕,又有點委屈。

門被打開了,她的父親發出啊的一聲。

「福子,你怎麼還在這兒?都幾個時辰了,怎麼不回家呢?」
「我還不想。」
「你就一直站在這兒?不餓嗎?至少也得喝口水吧!」
「不要緊的,等她不氣了我就回去。」

她的父親蹲了下來,用手替他撢去領子上的塵埃。

「福子,你先回去吧,沒人知道她會氣多久。」
「以前她都氣不久啊。」
「是啊,可是這次不同,她真的很生氣,得讓她氣完才可以。」
「氣完了我們就好了嗎?」
「我不知道耶,這也要看她是否願意。」
「我不能在這裡等她嗎?也許一會兒她就出來了。」

她的父親把他輕輕摟在懷裡,拍了拍他的背。

「不行,你得先回家,不能在這裡。」
「為什麼呢?」
「福子,你要學習長大,長大不是墊起腳尖就能搆到樹梢,也不是跑起來能夠更快,而是可以體恤他人的心,尊重他人的感受。」
「那,長大要很久嗎?」
「也許吧,每個人不同,但這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是一輩子的功課,不只你得面臨,她也是。」

福子把頭低下,點了點。

「長大的時候,你會要練習承認犯過的錯,然後曉得說抱歉,不是嘴上講講,是真正認知你給出的傷害,知道自己不完美,也知道自己想的和別人意識到的有落差。」

福子哭了起來,因為他聽不太懂,他覺得自己離長大,好遠好遠,
大概又是這溫柔的語氣,使他明白剛剛的感覺,是一種強烈的羞愧。

「她不理你,也要把自己過好,知道嗎?」

福子回家了,摸黑開門,爬上床,然後蓋上被子,
那晚以後,他一早就起床幫忙家務,替母親和姊姊分憂解勞。

「我這兒子是哪條筋不對?突然開竅,明白家裡的辛苦了!」

偶爾,福子會經過她的家門口,不過他不再逗留,
也不再刻意走到後院,想透過窗子看看她,
即使碰上她的父母,就是微笑點點頭,示意問好。

漸漸的,福子一舉起手,就能碰到樹梢,他意識到自己跑得比兒時快,
看著母親與姊姊,不再是仰頭,而是輕輕向下,
他抱得動更重的木柴,也扛得起更沉的米糧。

這算是長大嗎?
福子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彷彿不再衝動與不擅忍耐,
他能好好聽著鳥在叫,能好好看著魚在游,
也可以慢慢將風的氣息吸進身體,再緩緩從口中吐出,
即使是蔚藍天空下的白雲,他都能坐在草地靜靜欣賞。

某天,福子如同往常踩過石道時,赫然發現她就站在湖邊,
她背對福子,夕陽把湖面照得波光粼粼,
福子想起小時候,他總會躲在水中閉氣,她會拿石子朝湖裡用力扔去。

「打到要痛死人啦!」
兩個不到十歲的小孩,笑得腰都彎了。

現在,他們都已超過十歲,
但就算她再拿石子丟來,他知道打到也是要痛死人的。

他慢慢走到她的旁邊,隔著幾步的距離,天色已越來越暗。

「妳不回家嗎?」
「回。」
「妳還生我氣嗎?」

她沒有回答,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交給福子。

福子打開掌心。

那是一顆石頭,在黑暗中,閃爍著清亮的光芒。

「你沒看到我今天都沒有說話,只想皺著眉頭看你嗎?」如果不是他這樣說,我還真的沒有發現,抬頭看了看時鐘,諮商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不到,我竟然就這樣滔滔不絕講了一節課?那時正逢準備重考研究所的日子,每天就是無止盡讀書跟寫考古題,生活只能用昏天暗地來...
13/10/2025

「你沒看到我今天都沒有說話,只想皺著眉頭看你嗎?」

如果不是他這樣說,我還真的沒有發現,
抬頭看了看時鐘,諮商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不到,
我竟然就這樣滔滔不絕講了一節課?

那時正逢準備重考研究所的日子,每天就是無止盡讀書跟寫考古題,
生活只能用昏天暗地來形容,又剛好有一段爭執不休的親密關係,
常常讀書讀到一半,兩人就互傳簡訊吵架,總上演著「不然分手啊」的戲碼,
考試本就是一種壓力,加上關係不和睦,我會跑到學校的圖書館廁所,
和自己說現在你可以哭五分鐘,哭完趕快回到位置上繼續讀書,
後來,覺得實在撐不下去,孤單感很重,連找朋友說話都不被允許,
想想自己就是心理系的學生,那就去諮商嘛!不是很好嗎?

到底諮商了幾次,歷程是什麼,已經很模糊,
只記得大部分是我拼命倒垃圾,和心理師分享我和伴侶的關係,
那些不舒服和壓迫的感覺,令我焦慮,也很常使我感到悲傷。

一直到那天,我和以往一樣,說起了當週的狀況,
大概也是情緒始終不能外顯,進了諮商室才爆炸,
我劈哩啪啦講個不停,到了快要結束時,驚覺今天心理師怎麼都不說話。

「你沒看到我今天都沒有說話,只想皺著眉頭看你嗎?」
我有點傻住,不知道怎麼回事。

「你不改變,而你的伴侶已經在往前,你沒發現嗎?」
「你只有抱怨,每次來都是這樣。」
「所以我今天就決定不要講話,因為跟你溝通沒有用。」

當時的我,嚇了很大一跳,是非常大的一跳,
然後,覺得很丟臉,除了丟臉,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

這經驗就像是用火烙印在心上的記號,三不五時就會想起,
心理師皺著眉頭,瞇著眼,那一副我很讓人厭煩的表情,
也許裡頭有我個人的投射,但我覺得受傷,很難有其他感受。

後來,我又遇見了新的心理師,這讓我在諮商時很難放鬆,
即便那時已經在實習,可是依舊很害怕,
我怕和他討論負面情緒,或是生活中一再出現的困境,
就這樣持續到了實習督導,因個案報告才剛好分享出來。

「那是心理師自己的狀態,不一定跟你有關。」

在我真正成為心理師,又轉換跑道到社區後,
更能意識到助人者的穩定性,會在諮商中影響當事人,
我記得在五個月前,剛好扭傷腳,沒時間看醫生,馬上就進入諮商。

「心理師,你臉色好白,還好嗎?」
其實不是只有我們在觀察當事人,他們也是。

「你的伴侶跟你的步調開始不一致,這樣你很焦慮,對不對?」
「生活中很少有人能傾聽你,你覺得有人聽你說話是重要的。」
「我不太確定能怎麼協助你?但應該可以一起討論看看。」

如果以前我的諮商師能換個方式跟我說話,
或許我就不會覺得羞愧,自己是很糟糕的人。

「你們接案累不累啊?感覺一直聽一直講,腦袋還要轉。」

心理師是一個職業,諮商是一份工作,是工作都會累,
正因為這樣,心理師更需要留意說出的話,
眼神和表情也是非語言行為,能傳遞訊息,
一不小心,就錯過了重新與案主連結的機會,失去了澄清的可能。

「我覺得應該要信任你,因為你是我的心理師。」
「怎麼會覺得要應該呢?」
「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心理師,這不是應該的嗎?」
「那你準備好信任我了嗎?」
「好像還沒......。」

還沒的感覺很真實,那就尊重自己的感覺,
我們可以討論為何要「應該」或「信任」長什麼樣子,
最重要的,還是回到當事人當下的感受,核對此刻在他心裡發生的事。

以前,我也超害怕跟當事人討論諮商關係,
包含諮商對他的影響、好壞、和他在這裡面的狀態。

對我來說很珍貴,對當事人也是,
因為很多人,是第一次被關心,他對關係的「滿意度」和「想法」,
過往經驗都是不允許表達,甚至是直接被忽視。

坦白說想到以前那段諮商經驗,還是挺受傷的,
羞愧一直是我人生的核心議題,但或許,
我除了能提醒自己之外,也能再去重新檢視和感受。

人生就是不停的修復,覺察,調整,再修復,
與自己相處,替自己療傷,真是一輩子的功課。

10/10/2025

小猴子死了,他如同平常夜晚熟睡時那樣,
赤腳輕輕趴著,白皙的皮膚,腳底板一片潔淨。

遠方的落葉被風吹近,
沙沙沙沙,聲音傳遍了每個人的耳中,
陽光耀眼,風很暖,屋子牆上的油漆依舊斑駁,
只是,今天小猴子死了,昨天他沒有死的。

幾個孩子圍著他,全白了臉。

「猴子死了嗎?」
「沒有吧,他沒流血。」
「可是他不動了。」
「你睡著了也不動啊!」
「要不你叫醒他?」
「我不要,叫不醒的。」
「不是說他沒死嗎?怎麼叫不醒?」

幾個孩子仍圍著他,全靜了音。

最小的那個嘴唇彷彿被上了粉,她跑了起來,
徑直朝家裡的方向去,邊跑邊大聲哭喊著:「猴子死了,猴子死了!」
大人們都在忙活,只有一個女人留在屋裡,
聽到女兒的聲音跑了出來:「哭什麼呢?一大早的!」
女孩衝進母親的懷抱,頭抬都不敢抬一下,渾身顫抖。

「猴子他死了!」
女人瞪大眼睛,愣了愣。
「別亂說!妳嬸嬸知道打妳嘴巴!」
「我沒亂說,猴子不動了!趴著不動了啊!」
女人拉著女孩,顧不得家門沒關,拔腿就向外跑。

果然,腳都沒邁開幾步路,就看到兒子與其他孩子圍在路邊,
她看見兒子嘴巴微開,眼神茫然,用手指指地面,指尖盡頭,
是剛剛還在家中吃饅頭的小猴子,他確實趴著,沒有任何喘息。

女人大叫了起來,她要其他孩子去喊在田裡的男男女女,
而她趕緊把猴子翻了過來,用力拍打他的臉,喊著他的名,
可是,明明小猴子也沒流半滴血,卻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其他人紛紛趕了過來,其中一個女人像是發了瘋,
從她手裡把猴子搶了過去,嚎啕大哭,猴子啊小猴子啊的喊,
但這猴子,兩隻胳膊垂倒在身邊,脖子沒了力氣,臉仰向天,
女人用手臂把他的後頸撐起,將猴子緊摟在懷裡,用力晃著。

誰知道,不過就一個平凡的早晨,這小猴子竟沒了呼吸呢?

當天晚上,所有的孩子都被自己的父母打了一頓,
儘管每個人心裡都明白,猴子的死與自家無關,
但比起猴子的母親,打在孩子身上的痛根本不算什麼,
大家都是一家人,全住在同一屋簷下,
對所有人來說,處境實在太艱難,安慰也不是,道歉也不該是。

孩子打也打了,大人哭也哭了,小猴子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響,
他躺在一塊草蓆上,被放在大廳的正中央,熟熟睡著。

猴子居然死了?到底怎麼死的?
還好死的不是自家孩子,或許是他運氣不好?能怪誰?
兒子居然死了?到底怎麼死的?
為什麼死的不是其他孩子,難道是他命中註定?我不信!

孩子死了,幾天後就被送上山頭,挖了個坑,草草埋了起來,
大人努力撐著小猴子的母親,只是她吃不下也睡不著,更下不了田,
白天像個遊魂,在猴子死去的地方走來走去,
等到黑夜降臨,她便把自己關在房裡,一點聲響都沒有。

起初還有女人會喚她吃飯,久了見自討沒趣,也就隨她去了,
其實她下不下田,大家也不是太在意,反正就多張嘴吃飯,
你要一個死了兒子的母親,對生活保有多大的熱情呢?

小猴子死了,他如同平常夜晚熟睡時那樣,
赤腳輕輕趴著,白皙的皮膚,腳底板一片潔淨。

他死前衣服乾乾淨淨,沒有一點骯髒,
頭髮蓬鬆,甚至有點香氣,像剛沐浴過般,
太陽依舊照耀在山頭的坑上,人們一抬頭就能看見,
其他孩子恢復昔日的生氣,嬉鬧追逐,
少了一個玩伴,再湊個數也就行了,影響不大。

幾十年後,大人們老得老,死得死,孩子們大得大,走得走,
小猴子的母親躺在病榻前,她仍不曉得兒子為什麼會死。

他死前,有想起她這個母親嗎?
他最後看到的是什麼呢?他腳底板怎能這樣乾淨?

在某次講座結束後,看到其中一個回饋是這樣寫的:「現在環境很多元開放,每個人都有被愛的權利。」雖然我也很常把這句話放在心底,鼓勵當事人,分享給學生,不過這是我頭一次出現懷疑的聲音:真的嗎?偶爾分享生命歷程的時候,會特別跳過親密關係,接著就會有...
22/09/2025

在某次講座結束後,看到其中一個回饋是這樣寫的:
「現在環境很多元開放,每個人都有被愛的權利。」

雖然我也很常把這句話放在心底,
鼓勵當事人,分享給學生,
不過這是我頭一次出現懷疑的聲音:真的嗎?

偶爾分享生命歷程的時候,會特別跳過親密關係,
接著就會有同學舉手:「老師,那感情呢?你的感情是怎樣呢?」
他不是在問你單身還是已婚,而是你的經驗長什麼樣子。

在尚未有深刻的性別意識前,
就是我跳過生理性別,很自然往男性位置坐下去的時候,
對喜歡的女孩是滿腔熱血,我不擅長隱藏,只能心跳加速,遠遠偷看,
那是巨蟹座的作風,我這火象完全做不來,
還有同學會一說即中:「你一定是牡羊座,只有牡羊座會這樣子,追求瘋瘋癲癲,要全世界都知道一樣!」

我對自己很滿意,這有什麼不對嗎?
有的人,看到喜歡的女生就躲起來,講話結結巴巴,太弱了吧!
喜歡就要講,要勇敢表達啊!
以為時間很多嗎,以為站在這人家就會靠過來喔!

接著,我就在青春時期,聽到最常被回應的一句話:
「嗯,如果你是男生,我就會跟你在一起。」

啊?我是男生啊,我真的從小就是這樣覺得的,
只是身上少了一些零件,但這不影響我的愛啊。

「我知道,但我不行。」

人的一生很長,我遇過幾個人,擁有過幾段關係,
不過生理性別,是肉眼可見的事實,
曾經跟某一任女朋友坐火車,有人多看了我們兩眼,
她下車後就把我牽著的手甩開,說快要受不了了。

有朋友說那是因為她根本不愛我,就算愛,也是不夠愛,
我心裡很混亂也很受傷,好像我是誰,不是我自己說的算,
可是這不公平啊!為什麼別人說他是什麼就能是什麼,我卻不行呢?

好吧,我是誰,不是由我決定,那我努力一點,多付出一點,
這是很簡單的思維,就像小孩以為躲在窗簾後面就不會被發現一樣,
愛情不是勤能補拙或是用盡力氣,就可以擁有的一段關係,
他和友情與親情不同,有著太多太大的差異了。

最後陷入一種困惑:我值得被愛嗎?
先天的限制,後天的特質,好像都是錯的,
我很受傷,很無助也很絕望,
儘管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那仍讓我羞愧,在愛的面前,我不敢抬頭。

我有什麼資格抬頭呢?
不要忘了,手被甩開的當下,那厭惡的眼神和表情,
就已經很清楚說明,愛不再與我靠近,我不屬於被愛的領域。

花十年來直視脆弱,直視失落與直視苦痛,
有幾度認為自己就該像沙一樣,可不可以風一吹,就直接消散?

以前對星座興致缺缺,直到最近偶然玩玩,才曉得很多細節。

「齁,你金星在雙魚耶,金星代表愛情,所以你在愛情的模樣,就像雙魚座一樣。」
好啊,理由我接受,至少肯定自己是個浪漫心細的情人。

然後這幾年,越來越多人看不出我是牡羊座,
我妹感到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你超級牡羊!完完全全!」

看過一些國外的影片嗎?
不管是山羊還是綿羊,年幼時都會亂跑亂跳,任意衝撞,
你很難知道他的內在狀態,下一秒又會發生什麼事,
我覺得自己以前很像那樣,但不論是山羊、綿羊還是牡羊,
都會走過那段莽撞的階段,然後有點年紀後,不再表露無遺。

愛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
如今認為,小時候覺得很弱的沉默,也是很好的,
以前只會顧慮到自己,太少想到對方,
然而愛是共有的,是能無聲傳遞與真心等待的,
愛也可以是一種耐性,等對方準備好後才能往前,
愛不能著急,不是一定要有回應,是被允許安靜和消化的。

「嗯,如果你是男生,我就會跟你在一起。」

愛更是能跳脫外在與療癒傷痛的存在,
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都會有一個位置,不曾被取代,不曾被佔據,
靈魂會穿越世俗的框架,把愛帶到那個屬於你的位置。

一如歌曲如願:
你是明月清風,我是你照拂的夢,見與不見都一生與你相擁,
而我將夢你所夢的團圓,願你所願的永遠,
走你所走的長路,這樣的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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